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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第一章.重返》 1.許戟旗

  這是一個內行吃外行的世界。

 

  七個月前,佔地近三十公頃、耗資過三十億卻泡了水的「夢幻水世界」被剔出旅遊界的行程,導遊許戟旗的團量隨之銳減,讓許戟旗不得不正視自己與「夢幻水世界」的關係。

  回想「夢幻水世界」開幕那一天,許戟旗是第一個帶客人抵達園區的導遊,當時任職於藍圖旅行社,每介紹一次自己就得開一回國語課。「各位好,我是許戟旗,言午許,中間這個戟,不是擠牙膏的擠,是左邊一個卓越的卓右邊一個戈壁的戈,卓越的卓上面跟下面一樣是個十字,十日十戈這個字唸戟,」許戟旗邊說邊用手在空中比劃,戟字的解說太詳細,顯得旗字的介紹過於短促,「旗是昇旗的旗,」短到會隨風飛去。

  戟,是戈和矛的合體,用來勾﹑啄﹑撞﹑刺,攻擊敵手。

  許戟旗的老爹是個軍人,難得動紙筆。許戟旗出生第三天,老爹在書桌上磨墨,忽有神來之筆寫下許戟旗三個大字,端端正正的楷書,老爹感動萬分,這是他有史以來寫得最好看的三個字。

  「孩子的名字取好了。」許老爹沒有回房告訴太太,反而奔出門去,要裝裱店立刻替他把墨寶裱起來。 

  老爹抱著俊秀嬰孩直叫,「許銼旗,許銼旗」,感到這名字凜凜威風,彷彿看見孩子在二十年後持兵器、揮大旗的模樣。許老爹憑直覺把戟字銼唸,不知道戟字在字典上的唸法是ㄐㄧˇ,直到許戟旗上小學。

  「戟旗看起來很活潑,他一定能很快適應團體生活,」老師摸著許戟旗的頭說。

  「誰?」許老爹一驚。

  「戟旗啊,」老師一臉莫明。

  「擠旗是誰?」許老爹的腦袋像是給鈍器敲了一下。

  「你兒子呀,」老師加重口氣。

  「他叫銼旗,」許老爹的語音更重。

  「許先生,這個字應該唸ㄐㄧˇ,」老師明白了,又是個白字老爹。

  「錯錯錯,這個字唸銼,」許老爹的每一根眉毛都暴跳起來。

  「不對,是唸ㄐㄧˇ,」老師很堅持的糾正。

  「怎麼可能,他叫銼旗已經七年了吶,」老爹顯得慌,眼球顫了顫。

  「許先生,我可以翻辭海給你看,」老師輕易的,潰敗眼前這個老漢。

  這個打擊很大,父子倆都很難接受這個事實,老爹一度想買通所有編字典的出版社,把戟的讀音改成銼。當然不可能為了一個人名而竄動歷史的積累,除非他是封建時代的霸王。無法叫銼旗的挫折比胸膛的槍傷還令老爸爸心痛,心痛身為士官長的無權又無勢。

  許老爹五十歲那年,叫「銼旗,銼旗」的聲音成為絕響,喊「小旗,小旗」的聲音顯得年邁而無力。

 

    -本文改寫自玻璃鰻的長篇小說「海囚」http://glasseel.pixnet.net/blog,如經轉載請務必註明作者及出處以免爭議,謝謝。-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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